【鳴家】周鵲虹:迎霞湖的陪伴
2025-12-09 15:17:38 聽新聞
重慶一中的東南角,藏著一方小小的天地——迎霞湖。說是湖,其實不過是兩畝見方的荷塘,靜臥在體育館與操場之側,卻因著地勢,最早沐浴校園的晨光。當第一縷朝霞從遠處樓宇的縫隙間穿過,輕輕落在水面上,整個校園便像被這光喚醒了似的,漸漸活色生香起來。

迎霞湖呈長方形,中間一條堤路,將荷塘隔成南北兩半。路的一頭,有一座石拱橋,雖無雕欄玉砌,卻自有一段古拙的韻味。石橋和堤路,仿佛微縮的蘇堤,默默分開了兩片不同的風景。而橋欄之上,常有一兩只校園里的貓蜷臥著,曬著太陽。陽光灑在橘色或貍花蓬松的絨毛上,泛起一層溫柔細膩的金光。有時它們也會蹲伏在南塘邊的竹林草叢里,瞇著眼睛,尾巴尖輕輕搖晃,仿佛與這片寧靜的湖光山色達成了一種古老的默契。

南塘被幾株銀杏、一棵柳杉和一叢修竹溫柔環(huán)抱。坎崖之上,立著一座假山,假山不是名貴的太湖石、虎劈石,就是用水泥草草砌了個像山的樣子,簡樸得近乎坦率,在山崖刻了“迎霞湖”三個深勒入石的書法字。山頂有淺淺的一窩土,春天時竟能養(yǎng)出幾簇嫣紅的杜鵑,熱熱鬧鬧地開出一片生機。山石的縫隙里,偶爾有鳥銜來的黃桷樹籽或野菊籽落下,疏疏落落地生長,給這樸拙的假山添了野趣與靈動。

北塘則多了幾分匠心的風致。一道曲折的回廊如纖纖玉指,輕輕劃過水面,直至湖心。回廊的欄桿被塑成樹枝模樣,蜿蜒盤曲,與四周草木渾然一體。廊至黃金分割處,一座雙層攢尖頂的八角亭悄然佇立。亭覆琉璃紅瓦,內設一圈可倚靠可休息的靠椅。夏日荷花盛開的時候,可以順著回廊走到荷塘的中央,近距離的觀看荷花,讓人恍然忘卻身在校園。

荷花的品種很好,不知是哪一代師長選種的,花大而挺立,亭亭凈植。花瓣從瓣尖的粉紅漸漸染成基部的雪白,像是少女頰上未褪的紅暈。風來時,滿池翠蓋輕搖,清香暗渡,常有師生攜了相機,在塘邊徘徊不去,欲將這“出淤泥而不染”的君子風姿永久留存。

而暑假里,當校園褪去平日的喧囂,荷塘邊又會迎來另一番活潑景象。孩子們會帶著竹竿做的簡易釣竿,系上一段棉線和一小塊豬肝,趴在橋欄或塘邊石階上,全神貫注地釣起小龍蝦來。那些暗紅色的小生靈,舉著大螯,在清澈的淺水處緩緩爬行。每當竹竿被輕輕扯動,孩子們屏住呼吸、小心翼翼地提起釣線——有時是滿載的歡喜,有時是空鉤的懊惱,隨即又化作不甘的重來。那些專注的小臉倒映在粼粼波光中,與盛放的荷花構成一幅夏日獨有的童趣圖。

這亭與廊,不只屬于風景,更屬于青春。晨光里,它可以是英語角,有學子在此咿咿呀呀念著英文,聲調稚嫩卻認真;傍晚時分,民樂團的孩子抱著二胡或笛子,三三兩兩,奏一曲《茉莉花》,樂聲清越,驚起荷尖蜻蜓。有時是獨奏,比如某個瘦削的女孩,拉著細長的馬尾琴弓,《二泉映月》的音樂便漫過整個湖面。她的背影被夕陽拉得細長,落在粼粼的水光里。也有退休的老教師,在晚自習開始后,倚欄吹一曲竹笛或長蕭,《姑蘇行》,或《笑傲江湖》,悠遠的調子如暮色般溫柔籠罩——這里離教學樓恰到好處的遠,笛聲只添靜謐,不擾清思。

傍晚是湖畔最生動的時刻。三兩學子沿塘散步,或坐或立,話著課堂趣事、未來憧憬。笑聲輕輕,驚不起荷下的游魚,卻讓這片水活了過來。
這里也是鳥的樂園。成群的白頭鵯與麻雀在荷葉間穿梭跳躍,啄食小蟲,或試探著捕捉葉底的小蝦。人近時,“嗖”地一聲,如一陣風卷起,齊齊落在岸邊的黃桷蘭或榕樹上,不一會兒,又試探著飛回,仿佛與這園中人早已有了默契。

秋深時,荷褪去了盛裝,蓮蓬枯立在風中,像一桿桿倔強的筆,書寫著季節(jié)的余墨。然而蕭條并非終結——柳杉轉成深紅,銀杏則漸漸釀出滿樹金黃。某個朝霞漫天的清晨,你會突然發(fā)現(xiàn),整片池塘的上空,竟交織著如此斑斕的色彩。風起時,金黃的銀杏葉簌簌而下,輕輕覆滿水面。夏之翠綠、秋之凋零,此刻竟融為一片輝煌的寧靜,仿佛這方小塘在用盡最后的氣力,為校園獻上一場金色的告別。

然后,冬來了。湖面重歸沉寂,荷梗默然佇立,似在蟄伏,似在等待。但你若細看,會看見水底暗涌的生機——那落下的蓮子,正做著關于春天的夢。而橋欄上的貓兒,此刻更多是蜷在假山向陽的角落里,與那片倔強的野菊花一起,守望著這片暫時沉睡的水域。

這便是迎霞湖。它不只是風景,更是時光的容器,收藏著晨讀的瑯瑯,琴笛的悠揚,釣蝦的專注,漫步的閑談,貓兒的慵懶,以及無數青春目光的凝視。它見過少年如何在此憧憬遠方,也聽過歲月在此留下的淺唱。

年復一年,荷開荷謝,葉綠葉黃,迎霞湖始終以它的寧靜與斑斕,溫柔地陪伴著一代又一代學子,走過他們生命中這段最清澈的時光!
——2025年12月8日于迎霞湖
責任編輯:趙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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